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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突尼斯不稳定因素分析:总统集权、民间抗议、经济与社会问题交织影响
来源:欧宝娱乐app在线入口 发布时间:2025-12-15 06:02:55
突尼斯是中国拓展欧洲以外贸易版图的重要立足点,凭借其制造业中心地位,以及对欧盟和非洲市场的准入优势,为中国提供了重要发展平台。,中国国家领导人和凯斯·赛义德总统在赛义德总统访华期间将两国关系提升为“战略伙伴关系”,强调相互尊重和共同发展目标。两国双边贸易额稳步增长:从2017年的15亿美元增至2024年的28.8亿美元,其中中国对突尼斯的出口(例如机械、电子科技类产品、汽车等)占主导地位,达23.8亿美元;而从突尼斯的进口(例如纺织品、服装、磷酸盐等)为5亿美元。到2025年中期,中国将成为突尼斯第三大进口伙伴,约占其进口总额的14%。
突尼斯地处地中海沿岸,横跨非洲、欧洲和阿拉伯世界,其地理位置对中国的“海上雄心”至关重要。突尼斯、拉德斯和斯法克斯等港口为中国提供了通往地中海的“战略门户”,增强了“一带一路”倡议丝绸之路的连通性,并确保了能源进口的航运通道。作为连接中国和阿拉伯世界的“文化桥梁”,突尼斯积极推动中阿合作论坛和中非合作论坛等平台的建设,倡导加强非阿关系。
中国在突尼斯的技术布局包括华为2017年签署的数字化转型协议以及2018年在突尼斯落成的北斗卫星中心,这些举措将提升突尼斯的导航和5G网络能力。突尼斯的“东向战略”——从中国官员2025年的访问计划可见一斑——有助于其更好地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欧盟进行谈判,平衡对西方的依赖。随着美国在突尼斯的影响力日渐式微,中国不干涉内政的政策对突尼斯而言更具吸引力,但国内经济危机等挑战限制了大型项目的推进,本文主要关注2025年突尼斯国内的不稳定因素。
现任总统凯斯·赛义德自2019年上台后在政治上的一系列操作,都在试图扩大并制度化其职权,试图瓦解“阿拉伯之春”后突尼斯所建立起来的社会体系和机制。2021年7月25日,赛义德援引“2014年宪法第80条解释”宣布突尼斯进入紧急状态,无限期中止议会运作,解雇总理希沙姆·迈希希,并独揽行政权和立法权,尽管此举被包装成“应对政治僵局和新冠疫情危机”的措施,实际上使得赛义德可以不受监督地以总统法令治国,彻底冻结了原本顶层运作机制。同年,他颁布了“第117号法令”,赋予自己任命法官、解散最高司法委员会和体的权力。同一时间,国家安全部门以含糊不清的“阴谋罪”逮捕多名议员和批评人士,到2021年底,已有20多名反对派人士被拘留,这标志着突尼斯政权正向独裁统治转变。
修宪、改制、撤换总理,凯斯·赛义德逐步开始独揽大权。2022年,凯斯·赛义德起草并通过了一部新宪法,虽然该宪法在当年7月的全民公投中获得 94.6% 的支持率,但由于社会和选民参与度低,投票率仅为30.5%,其合法性一直备受争议。修改后的宪法显著扩大了总统权力,取消了总理作为政府首脑的地位,赋予总统任命总理、对议会解散、司法任命和外交政策的直接控制权,同时削弱了不信任投票等立法制衡机制。
以“任命总理”一事为例,从2019年凯斯·赛义德上台以来,他已经任命了6位总理,最短一任政府首脑埃利亚斯·法赫法赫在位只有6个月。突尼斯政治记者萨利赫·阿提亚曾在其文章中评论道:“自1956年3月独立以来,突尼斯历史上从未有过像现任总统凯斯·赛义德这样,任期内总理一职发生如此多的任命和解雇。”外界对凯斯·赛义德的评价基本和萨利赫·阿提亚一样——总统独裁专断,有时甚至缺乏政治严谨和稳定。
内阁、议会之外,凯斯·赛义德的“手”还伸向了司法系统。从2022年开始,赛义德有计划地针对司法机构展开行动,以消除其独立监督的职能,他先在2022年6月解雇了50多名法官,并解散了“最高司法委员会”,尽管这些行为后来被地方法院裁定为非法,但他的政权却置之不理 。“大清洗”过后,凯斯·赛义德在司法系统里重新布置了自己的亲信法官,全面把控司法系统。不仅如此,2024年9月的一项法律剥夺了行政法院处理选举纠纷的权力,允许赛义德在“独立高级选举机构”任命的人员任意取消反对者的资格,这项司法改变,直接帮助赛义德在2024年总统选举中清扫任何对他构成威胁的对手,稳保自己连任总统的机会。
凯斯·赛义德总统近年还通过立法增加自己对社会的绝对控制力。2022年9月,凯斯·赛义德总统签署了“第54号法令”,旨在打击网络上的“虚假信息和谣言”。该法令第24条规定,任何散布此类信息的人将被处以最高五年监禁和最高5万第纳尔的罚款。如果违规言论涉及国家官员,则罚款加倍。该法令赋予政府广泛的权力,可以拘留任何挑战或批评政府的人,从而有效地压制了反对派的声音。
基于“第54号法令”和反恐法等法律,凯斯·赛义德总统积极推动对媒体、民间活动人士、非政府组织的,压制民间社会舆论和活动。2023年,突尼斯最大的私营电台“Mosaïque FM”的负责人努尔丁·布塔尔被拘留,这标志着赛义德对新闻媒体的控制日益加强,并限制了独立媒体的发展。2023年至2024年间,超过30名记者被捕,到2024年11月至少有5人被监禁,例如突尼斯律师索尼娅·达赫马尼(Sonia Dahmani)因在电视上发表种族主义言论,于2024年7月被判处一年监禁,同年10月被判处两年监禁;突尼斯新闻工作者·布加勒布(Mohamed Boughalleb)因批评一位部长而被控告诽谤,于2024年4月被判处六个月监禁;突尼斯社会化媒体用户拉切德·坦布拉(Rached Tamboura)因涂鸦称赛义德为“法西斯分子”被判处两年监禁。2025年7月至11月,突尼斯政府通过法院传票暂停14个非政府组织的活动,这中间还包括“突尼斯民主妇女协会”(ATFD)、“突尼斯社会和经济权利论坛”(FTDES)、“Nawaat网站”以及“世界禁止酷刑组织”(OMCT) 突尼斯分部等等。
除了打压媒体和社会舆论,反对派也是凯斯·赛义德重点打击对象。2024年9月,反对党“复兴运动党”超过100名成员因违反反恐法被捕。2024年选举年期间,至少有10名总统候选人被监禁或定罪,例如突尼斯政治家阿亚奇·扎梅尔(Ayachi Zammel),他因涉嫌伪造背书签名而被判处12年监禁;反对党“民主进步党”领导人艾哈迈德·纳吉布·切比被怀疑危害国家外部安全,于2023年被安全部门逮捕并控告,2025年他被判处12年监禁;反对党“复兴运动党”的拉希德·加努奇等反对派领导人仍然被监禁。2024年底,已有超过80人因政治原因被拘留,这中间还包括政治人物、活动人士和记者,这一趋势一直持续到2025年。2025年4月,突尼斯法院判处37名知名的反对派政治家入狱服刑,进一步扼杀了政治竞争。
本文认为,以西方民主自由的价值观去看待“凯斯·赛义德集权的问题”没有过大意义,更应注重当地社会活动以及舆论的真实反应,以了解总统集权对社会的真实影响。据“突尼斯社会观察站”统计,仅今年上半年,突尼斯就记录超过2300起社会运动,比2024年同期增长了105.6%。第三季度这一数字上升至1316起,几乎是前两年同期记录到的两倍:2024 年有 752 起运动,2023 年有 680 起运动。其中9月份发生的635起与新学年开始以及更广泛的社会经济不满情绪有关。“突尼斯社会观察站”认为,这证实了抗议活动作为表达诉求和维护权利的首选方式已明显回归,也凸显了公民和社会行动者的期望、政治承诺与实际政策之间有的巨大差距,而这些政策往往与承诺相悖。
2025年突尼斯社会抗议运动统计示意图 来源:“突尼斯社会观察站”
2025年1月14日,数百人在突尼斯市中心集会,纪念推翻齐纳·阿比丁·本·阿里政权的起义14周年,要求释放政治犯、并停止“对公民空间的残酷封锁”。此次活动由当地反对派团体和人权倡导者组织,虽然呼应了2011年的口号,但规模较小,气氛也更为低沉。安全部队对人群进行了监视,但并未驱散或发生冲突动乱。
1月18日,数百名“自由”的支持者在突尼斯市举行,要求释放该党领导人以及反对派人士阿比尔·穆西。其中,49岁的穆西曾任议员,于2023年10月3日在迦太基前被捕,据其所在政党的公开回应,她被逮捕的原因是她参加“在举行的、旨在抗议总统凯斯·赛义德一项行政决定”的抗议活动。
2025年2月,前“真相与尊严委员会”主席西赫姆·本塞德琳在狱中开始,引发了突尼斯各地小型声援守夜活动,抗议她因涉嫌“欺诈罪”于2024年8月被捕,联合国专家于2月5日要求释放她,但突尼斯政府置之不理。3月4日,突尼斯约40名反对派人士因“阴谋罪”受审,引发法庭骚乱和司法院外的街头集会。抗议者,包括律师和家属,高呼要求公正审判。
2025年3月4日,数十名活动人士在突尼斯法院附近举行抗议活动,事情的背景是当时一些知名政治家、商人和媒体人士正面临法院“密谋危害国家安全”的指控,对此反对派表示“这是一场捏造的审判,是总统凯斯·赛义德‘独裁统治’的象征”;突尼斯国内外人权组织也认为此次审判凸显了赛义德目前对司法系统的“完全控制”。
年中,“突尼斯总工会”(UGTT)等工会组织也加入反对总统赛义德的抗议浪潮。7月25日,数百名突尼斯活动人士在首都举行抗议活动,反对总统凯斯·赛义德,谴责他的统治是“独裁政权”,认为他将国家变成了“露天监狱”。抗议者们高喊着“共和国是一座大监狱”的口号,沿着突尼斯市哈比卜·布尔吉巴大街,他们要求释放被监禁的反对派领导人、记者和活动人士。
8月21日,数万人参加了由“突尼斯总工会”在突尼斯领导的抗议活动——这是数月以来顶级规模的一次。抗议者谴责赛义德统治下的经济“灾难”、根深蒂固的腐败以及自由的丧失,称赛义德是与俄罗斯和伊朗结盟的“笑柄”;抗议者抨击他企图在2021年全面控制政权。此次抗议者与当地维稳警察在卡斯巴政府总部附近发生冲突。突尼斯警方当地动用水炮对抗议进行,造成50多人受伤。
10月30日,当局暂停了“突尼斯民主妇女协会”等知名非政府组织的活动,引发律师组织的守夜活动。11月20日,突尼斯记者们加入抗议行列,反对政府新闻媒体和非政府组织,数百名记者在突尼斯举行,高呼“新闻自由”。
11月22日,抗议浪潮达到顶峰,数千人身着黑衣聚集在哈比卜·布尔吉巴大街,吹着口哨,挥舞着红丝带,高举“反对不公正”的旗帜,他们是来自不同的政党、非政府组织的活动人士,难得有机会团结一致,他们集体要求恢复民主,释放超过80名被拘留的政治犯,结束“一人统治”,抗议者高喊口号:“人民要推翻政权!”、“够了,别再了!”、“他不是我的总统!”这是自2021年以来顶级规模的反赛义德行动,也是银行业和交通运输业更大规模罢工的一部分。警方部署了大量警力,但保持克制,没发生重大冲突。
2025年2月20日,突尼斯西南部城镇乌姆阿拉伊斯(Umm al-Arais)当地工会发起总罢工,大量当地居民积极做出响应参加,目的是抗议该地区发展滞后、以及政府迟迟未能回应居民对改善医疗、交通和基础设施服务的诉求。乌姆阿拉伊斯是突尼斯最古老的城镇之一,位于加夫萨省的磷酸盐矿区。然而,与突尼斯西部其他城镇一样,该镇发展滞后,基本服务匮乏,迫使居民前往沿海城市就医和接受教育。乌姆阿拉伊斯的教育学习管理机关于2月20日关闭,当地政府机关、金融机构和邮政服务也受到罢工影响。
同时,邻近城市雷迪耶夫的居民也赶来声援乌姆阿拉伊斯的罢工,因为这两个城市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没有一家能够很好的满足居民需求的医院,没有公共交通,也没有像样的道路,于是乌姆阿拉伊斯的居民要求当局关注并改善当地发展状况。乌姆阿拉伊斯当地工会在宣布举行总罢工的声明中也列出了一系列迫切的诉求,这中间还包括“为市民提供像样的公共交通工具”、“为拥有超过4万居民的乌姆阿拉伊斯区建立一个民防中心”以及“以维护市民尊严的方式为医院提供必要的设备和医务人员”。
2月26日,突尼斯所有教育学习管理机关的中小学教师和教授举行罢工,要求获得财政和行政权利。“突尼斯总工会”(最大的工会)下属的“中学教育总工会”秘书长·萨菲接受“阿纳多卢通讯社”采访时表示,教师们的诉求包括提高教师的经济待遇,例如发放90第纳尔(约合30美元)的特别奖金,改善行政福利,重新评估晋升津贴、加强对国家考试的监督,并提高校长及其助理的管理津贴。他将今天的罢工描述为“一场斗争的里程碑。如果监督管理的机构不回应教师们的诉求,不增加教育学习管理机关的预算以改善教学条件(这些机构目前存在诸多不足),这场斗争将继续下去。官方多个方面数据显示,2025学年突尼斯中学教师人数约为7.4万人,而中学和高中学生人数为126.26万人。”
4月16日,马祖纳市一所学校倒塌,三名学生丧生,引发众怒,人们指责政府疏忽大意。数千人在突尼斯举行活动声援,受影响的扎古安省乱,要求政府对经济危机下的基础设施故障负责。视频显示,现场轮胎燃烧,冲突不断,导致数十人被捕;政府承诺展开调查,但并未立即提供援助。
7月30日,突尼斯陆路交通行业工人大罢工,致使整个突尼斯陆路交通几乎陷入瘫痪。该行业工人举行大规模罢工,要求改善薪酬待遇、工作条件,并推动交通运输部门进行紧急改革。突尼斯交通部则认为这些薪酬要求过高,并表示只有在公共交通公司的收入改善后才能满足这些要求。
10月7日,突尼斯教师工会举行罢工抗议,要求提升薪资。据一段视频显示,突尼斯首都突尼斯市“基础教育总工会”秘书长·奥贝迪在工会会议上发表了上述声明。奥贝迪说:“我们今天的罢工取得了成功,最低参与率为 65%,最高参与率为 97%。”他还补充说:“教师们对工作尽职尽责,但我们的工作环境恶劣,学校也无法维护教育工作者的尊严。教育部拒绝就工资问题进行谈判,我们要求提高工资。罢工和组建工会的权利受宪法保障,当宣布罢工时,教育部有责任倾听教师的意见并与他们展开谈判,但教育部却拒绝谈判。”
10月16日,突尼斯“银行和金融机构行业委员会”(一个工会)宣布举行罢工,以捍卫工会权利,并拒绝所有影响工会工作独立性的单方面决定。与之相反,“银行和金融委员会”(是一个专业协会,其手下有许多突尼斯国内外的大银行作为成员,前身名叫“突尼斯银行和金融机构专业协会”)发表声明称,罢工呼吁“不可接受”,并强调该机构正致力于在 2026 年财政法规定的框架内提高工资。11月4日,突尼斯银行业再次爆发为期两天的罢工,首都突尼斯和南部城市斯法克斯也爆发了抗议活动,要求提高工资并重启陷入僵局的谈判。此次罢工引发广泛争议,活动的人表示,鉴于银行行业职工享有的特权,罢工“毫无道理”。政界人士和官方机构觉得,鉴于罢工给国家造成的经济损失巨大,没有必要进行罢工;而工会成员则认为,正是当局关闭了对话之门,才迫使他们发起这场抗议运动。
11月19日,在突尼斯首都突尼斯市议会大楼附近,数百名年轻医生聚集在一起,参加由“突尼斯青年医生组织”(OTJM)组织的全国性罢工集会。集会期间,一位年轻女医生举着一块标语牌,上面画着一幅阿拉伯语漫画,写着“一天24小时,一周7天,活该”。年轻医生们要求落实去年7月与卫生部签署的协议。今年7月,“突尼斯青年医生组织”与卫生部达成协议,旨在改善年轻医生(尤其是住院医师)的工作条件,确保支付拖欠已久的值班津贴和工资,提高津贴,并改善公共医疗保健。此次集会恰逢议会就2026年财政法案中卫生部的预算进行辩论。
突尼斯南部城市加贝斯市约有 40 万人口,当地有一个磷酸盐加工厂,该地区当地居民几十年来一直在抗议该工厂造成的污染危害居民身体健康。2017年居曾赢得政府的承诺,开始慢慢地关闭该工厂。然而,由于突尼斯现在深陷公共债务泥潭,现任政府已经背弃了“关闭工厂”这一承诺,并计划将加贝斯磷酸盐加工厂的产量提高五倍,以增加外汇收入。总统凯斯·赛义德誓言要重振该行业,扭转多年来对加贝斯工厂投资不足的局面。
这一政策逆转激怒了当地环保人士,他们曾敦促历届政府履行2017年的承诺;同时加贝斯当地官员也表示,当地共有122人接受专业的治疗或住院治疗,这中间还包括窒息、腿痛和麻木等病例。病例的增加再次激起了加贝斯居民的愤怒,他们长期以来一直谴责工厂对其环境的污染——从遍布垃圾的海滩和渔业的崩溃,到受污染的地下水和充满化学物质的空气;居民们认为污染导致呼吸系统疾病和癌症发病率异常高,而当地人口本就饱受结构性不平等和贫困的困扰。于是,围绕着“磷酸盐加工厂污染问题”的抗议活动开始爆发。
10月12日,包括“突尼斯人权联盟”在内的 25 个当地非政府组织呼吁“拆除污染工厂,并建立区域发展模式,以此作为避免缓慢死亡和污染的替代方案”。10月15日,加贝斯磷酸盐污染危机爆发,当地数千人响应环境组织的号召、走上街头,举行了该市多年来规模最大的抗议活动,要求关闭这家磷酸盐加工厂。抗议者高呼:“加贝斯想要呼吸!人民想要拆除污染工厂!我们有权生活在一个干净的城市!”突尼斯别的地方的民众也在网上使用“我们都是加贝斯”的标签表达了他们的支持。突尼斯警察试图驱散试图前往位于工业园区(指定军事区)的工厂的抗议者,抗议活动演变成与警方的冲突,抗议的警方向人群发射催泪瓦斯,导致多名者和防暴警察受伤。
围绕“加贝斯磷酸盐加工厂污染问题”的大规模抗议持续引起更大的社会反响。10月21日的地区性总罢工,数万人涌上加贝斯街头,支持抗议加工厂的活动;10月25日,数百人在首都突尼斯市响应加贝斯的抗议,抗议者封锁了道路和工厂,导致20人被捕;政府承诺进行对话,但并未提出长期解决方案,只是暂时中止了工厂的运营。11月13日,加贝斯再次爆发名为“我们要呼吸”的环境抗议活动,关注工厂排放造成的公共卫生问题。
除了政治问题和政府治理问题之外,突尼斯社会对“巴勒斯坦问题”的关注和情绪也很高涨,基于此问题的声援抗议活动也很活跃。3月29日,突尼斯抗议者涌上街头,举行支持巴勒斯坦的,谴责以色列“重启种族灭绝”和关系正常化努力,高呼“就是抵抗!”。
类似的行动持续到4月,这中间还包括4月7日在突尼斯举行的声援加沙、谴责占领、呼吁断绝与以色列关系的大规模学生——数千名来自马努巴大学和突尼斯埃尔马纳尔大学等高校的学生参加了此次。4月10日,苏塞市的学生和活动人士封锁了一家家乐福超市,发起行动,并高呼“不者皆为叛徒!”。活动演变为更广泛的反正常化抗议,与警方发生轻微冲突,警方使用催泪瓦斯驱散人群。
7月23日,前总统蒙塞夫·马尔祖基呼吁全球和突尼斯国内共同举行,声援加沙,反对“强加的饥饿政策”,此举激发了斯法克斯和阿里亚纳等地零星的活动。10月3日,突尼斯群众集会声援以色列海军在国际水域拦截数十艘参与“全球萨穆德船队”(Global Steadfastness Flotilla)的船只,该船队旨在打破对加沙的封锁。10月8日,美国驻突尼斯大使馆附近的活动升级,最终演变为暴力冲突,抗议者向警察投掷物品,指责外国势力参与;美国发布了警报。
“卡耐基中东研究中心”(“卡内基和平基金会”下属机构)2025年3月8日发布的报告《突尼斯的气候危机、经济衰退以及对阿尔及利亚日渐增长的依赖》详细谈及了近年来在气候危机下,突尼斯农业发展面临衰退的问题,同时还导致了突尼斯日益对阿尔及利亚的依赖。
农业在突尼斯经济中有主体地位,农业提供就业机会约占就业总数的10-15%,保障粮食安全,推动出口(尤其是橄榄油和椰枣),支持农村生计,并贡献约9-10%的GDP,但它常常因为干旱和缺水等重大气候挑战而变得不稳定。“卡耐基中东研究中心”报告说明,自2017年以来,严重的干旱导致突尼斯水坝蓄水量到2024年仅为总容量的23%,预计到2050年降雨量将下降1%至15%,突尼斯这些年灌溉面积累计减少42%,小麦等农作物的种植收成也随之减少。以小麦大麦为例,2023年遭受严重干旱,导致突尼斯小麦和大麦收成不佳,需要大量进口;2024 年出现反弹,预计产量约为 150 万吨,几乎是2023年产量的三倍,但仍低于 5 年中等水准;2025年突尼斯降水量有所增长,种植培养面积扩大,有望缓解粮食危机。
灌溉面积减少、粮食作物收成不好、供应不足,下游产业也同样受影响,比如畜牧业。畜牧养殖需要干草、牧草以及饲料,而复合饲料的原材料是大麦、麦麸、豆粕、玉米以及多种维生素和矿物质,原料供不应求,饲料价格不断的提高,牲畜养殖农民常常不堪重负,养殖规模不断萎缩——突尼斯牲畜存栏量减少42%,牲畜总数从2015年的67.1万头减少到2022年的38.8万头。畜牧业不景气,社会肉蛋奶的供应就会不足。以牛奶为例,突尼斯牛奶生产所带来的成本高达每升1.80第纳尔(0.63美元),牛奶生产所带来的成本不断上涨,但由于突尼斯政府为保护消费者购买力,仍然维持低销售价格,增长的成本和低廉价格之间的差距日益扩大,奶牛养殖农户的生计遭到严重损害。
国内供应不足、需要依赖进口一直都是突尼斯经济中较明显的弱点,而2022年“俄乌冲突”影响国际粮食价格,进一步影响突尼斯的农业发展。报告说明,2022年“俄乌冲突”推高了全球大豆和玉米的价格,一吨饲料的价格单价上涨至 300 第纳尔(100 美元),而 50 公斤一袋的价格从 48 第纳尔(16 美元)上涨至 79 第纳尔(27 美元)。在此背景下,突尼斯当地饲料生产公司开始对大豆玉米等粮食进行提价,这大幅度的提升了奶牛和其他牲畜的饲养成本。在突尼斯,饲料成本占牛奶生产总成本的70%至80%,而生产所带来的成本还一直上升,一升牛奶的生产所带来的成本是1.80 第纳尔(0.63 美元),而售价却只有1.35 第纳尔(0.42 美元),这使得当地畜牧业从业者难以生存。
突尼斯内外部的问题一直阻碍着当地农业的稳定和发展,于是该国农民也发起抗议。2021年2月曾经全国范围内农民的抗议活动,农民们用牲畜封锁道路,并在牛奶加工厂外彻夜露营,要求提高牛奶价格;一些农户甚至威胁要将全部作物收成用于喂养奶牛,由此减少市场上谷物的供应量。他们的诉求大多分布在在扭转饲料价格持续上涨的局面,并提高他们都以为过低的牛奶价格。当地牲畜养殖农的“抱怨”一直延续到2022年和2023年。
突尼斯政府曾出手遏制饲料价格持续上涨,但政策效果并不好。2022年5月,突尼斯“贸易和出口发展部”根据第0004410号决定取消动物饲料价格持续上涨,试图以行政指令抑制动物饲料的无限上涨,然而饲料生产商为了弥补因取消涨价而造成的损失,开始人为操纵饲料品质衡量准则,供应质量不佳的饲料,严重影响了当地牲畜的健康和生产水平,进一步损害了畜牧农的工作和生计。
为遏制饲料企业投机行为,2024年1月总统赛义德宣布成立“国家饲料办公室”,赋予国家饲料生产和进口的垄断权。然而,这些措施没有解决畜牧业的问题、收效甚微;饲料短缺问题持续存在,迫使更多养殖户出售牲畜并放弃养殖业,进一步加剧了突尼斯的粮食不安全状况。报告认为,农业部门的衰落是突尼斯过去二十年来持续下滑趋势的一部分。2012年至2023年间,农业从业人员占总劳动力的比例从17%下降至12%。
气候不稳定并非造成突尼斯农业衰退和粮食危机的唯一因素,水资源短缺的影响也同样严峻。报告还指出,阿尔及利亚跨界攫取水资源——在与突尼斯共享的河流(如“梅杰尔达河”)上修建了81座水坝(2017-2019年)——导致下游水量减少,造成了突尼斯国内的水资源危机。水危机迫使突尼斯边境地区成千上万的牲畜养殖户出售土地和牲畜,助长了向阿尔及利亚走私牲畜的网络。
最初,这种非法活动集中在突尼斯的凯夫、杰杜巴、西利亚纳和卡塞林地区,后来蔓延到贝贾和比塞大。阿尔及利亚牲畜走私网络利用突尼斯农业衰退和阿尔及利亚边境地区对牲畜日渐增长的需求,在突尼斯非法收购牲畜,并安排运输,然后通过与两国边防人员的腐败关系,将突尼斯的牲畜走私到阿尔及利亚。这种走私活动相当于转移了牲畜资源,进一步加剧了突尼斯的粮食危机。
商业大环境的变化也在阻碍突尼斯农业的扩大与发展。报告说明,畜牧养殖农民面临着投入成本(例如玉米、大豆、大麦和饲料)的急剧上涨,而突尼斯政府对饲料、种子和谷物进口实行垄断后实施的进口限制,更使情况“雪上加霜”。同时,政府为确保购买力而固定价格,银行信贷渠道向政府、国企倾斜,对私营经济支持有限,也限制了畜牧农以及其他农业从业者的发展,许多人停止了对农业的投资。2019年至2024年间,突尼斯农业投资下降了30%,该行业的就业岗位减少了46%,分配给农民的信贷减少了28%。原本可用于新投资的耕地面积减少了44%。
2019年至2024年突尼斯农业投资情况 来源:卡内基中东研究中心
报告认为,突尼斯的农业发展衰退将导致三大后果:(1)食品通胀飙升,自 2021 年以来,食品价格翻了一番,从 2015 年至 2019 年的平均 5.3% ,上升到 2021 年至 2024 年的平均 10.5%,这一激增是由咖啡、大米、食用油和糖等基本食品的反复短缺造成的。
(2)突尼斯对粮食进口的依赖性增加,特别是小麦,由于国内产量下降,2024年,突尼斯的小麦进口量占其需求的81.8%;2023年,这一比例甚至更高,达到89.6%。2024年进口量的略微下降并非由于国内产量增加,而是由于进口减少导致的严重短缺——这导致面包店门前排起长队,面包供应也变得不稳定。
(3)来自阿尔及利亚的非法走私食品进口激增,自 2021年以来,从阿尔及利亚走私食品的现象日益猖獗。来自加夫萨、詹杜巴、卡塞林和凯夫的村民每周多次往返超市购买食用油、奶粉、咖啡、面粉、糖、奶酪和其他基本食品。产品需求随后扩展到该国内陆别的地方,甚至远至首都突尼斯,这些突尼斯人或自行驾车,或参加旅行团,越过边境进入阿尔及利亚。突尼斯当地还有旅行社专门组织此类商业旅行,行程通常持续三天左右,组织突尼斯人前往阿尔及利亚,购买食品和日用品。阿尔及利亚边境城镇开设了许多小商店和迷你超市,以满足突尼斯顾客日益的需求。在突尼斯边境城镇的每周集市上,阿尔及利亚商品随处可见,并被广泛销售,这使得阿尔及利亚东部和突尼斯西部之间的跨境一体化加速发展。不过报告认为,基于粮食消费品的依赖,阿尔及利亚会逐步在政治上“影响”甚至“把控”突尼斯。
世界银行的最新评估报告,包括《突尼斯经济监测报告》(2025年秋季版)和中东及北非地区经济动态,认为突尼斯的经济正在缓慢复苏,预测突尼斯2025年实际GDP增长率为2.6%,高于2024年预计的1.4%,预计2026-2027年GDP增长率稳定在每年2.4%左右。
世界银行认为,突尼斯今年的“复苏”是因为有利的天气促进了农业产量(例如橄榄油和谷物)、建筑活动的复苏以及旅游业的韧性,这一些因素共同促成了2025年初突尼斯经济的稳定。同时,在全球大宗商品的价值走软和突尼斯货币政策收紧的支撑下,该国通胀率预计将继续放缓至5.6%至6%左右,接近疫情前水平。然而,突尼斯经济发展依然存在不稳定因素,比如“经济稳步的增长仍低于疫情前2.5%至3%的趋势水平,不足以解决结构性失业或减贫问题”、“国际融资停滞”和“国内政策不作为”等等。
持续的贸易逆差让突尼斯在外部交易中“入不敷出”。2025年的外部收支反映出贸易逆差逐步扩大,由于出口停滞不前和进口增长,2025年前9个月的贸易逆差占GDP的比重上升至9%,高于2024年前9个月的8.5%。虽然服务出口和侨民汇款某些特定的程度弥补货物贸易逆差,但利息支出增加(增长9.4%)和贸易逆差扩大,导致2025年上半年经常账户赤字占GDP的2%,高于2024年同期的1.2%。
突尼斯的债务问题是该国面临的重大难题。世界银行指出,自2019年以来,突尼斯的公共债务占GDP的比重从67.8%上升至2023年的84.6%,截至2025年8月,突尼斯债务总额达到1350亿第纳尔,占GDP的84.5%;而国内债务占公共债务总额的比例已从2019年的 29.7%上升至2024年的77%。由于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谈判在2023年破裂,突尼斯政府几乎没办法获得负担得起的国际融资。突尼斯现在被迫以高成本从当地银行借贷,这推高了利率,增加了突尼斯政府持续的利息支出。
与此同时,突尼斯政府过往多年都将大量的财政支出花在了工资性支出、对公共机构的转移支付等方面。一方面,2025年前三个月,突尼斯公共部门工资支出较2024年同期增长了3%。当前突尼斯工资支出按国际标准衡量仍然较高,但其占GDP的比重已从 2022年的15.1%下降至2024年的13.3%,占公共支出总额的比重也从 41.5%下降至38.9%(图18),这得益于突尼斯政府与工会于2022年10月达成的协议以及对公共部门招聘的持续管控——这说明政府近年已经有意识在管控工资支出增长。
另一方面,2024 年,对公共机构的转移支付 (补贴和运营转移支付)占总支出的28.9%,占GDP 的10.9%主要转移支付涉及能源(占GDP的4.5%)、食品(占GDP的 1.8%)、社会保障基金(占GDP的1.4%)和交通运输(占GDP的0.6%)。其中补贴方面,2022年由于国际物价上涨,突尼斯政府补贴支出大幅度的增加;到了2023年由于国际物价会降低,政府补贴支出降至GDP的 7.7%,2024 年降至 GDP 的 7.1%,这这中间还包括能源补贴的GDP占比从2023年的4.4% 降至2024年的4.0%。但总的来看,突尼斯财政收入有限,即便支出有所管控,其财政赤字到2024年仅能小幅收窄至GDP占比5.8%至6.3%。
为何突尼斯的财政收入情况不乐观?世界银行报告说明,一方面,突尼斯政府以高利率向国内银行贷款,挤压了私营企业的信贷,私营企业没办法从银行中获得信贷并推动发展,市场活力低下,税收收入无法提振;另一方面,国有企业效率低下,吸收巨额补贴,挤压了私营部门的发展空间,这样就会导致私营投资疲软,加剧通胀风险,限制社会公共支出的财政空间;如果全球利率上升,可能会引起债务危机。另外,突尼斯政府财政近年对关键基础设施投资不足,影响公共服务和整体经济稳步的增长的势头。
高失业率、人才流失和劳动力市场僵化也是突尼斯经济领域严重的问题。世界银行报告说明,生产力低下、私人投资不足(被国家借贷挤出)、以及效率低下的国有企业占据主导地位,同时这一些企业在未进行改革的情况下吸收补贴,使得突尼斯的经济结构失衡,阻碍了就业增长。2024年突尼斯失业率高达16%,2025年第三季度为15.4%。社会非正规就业占社会劳动力的44%,许多地区青年失业率超过40%。这加剧了人口外流和人才流失——70%的年轻专业技术人员选择出国工作,导致工程、医疗和教育等领域人才短缺。2025年5月的一项劳动法修正案强制要求直接雇佣,取消大部分分包,以遏制不稳定就业,但模糊不清的法规增加了企业成本,却未能增加正规就业岗位。高税收和经济停滞(到2023年底,投资仅占GDP的5.7%)阻碍了招聘,而国有企业却吸收了相当于GDP 9.1%的补贴,扭曲了市场。
2025年,突尼斯推行新的财政法案推动税收改革,将企业税率从15%提高到20%,个人所得税最高税率从35%提高到40%,并增加累进税率等级,旨在弥补2.02亿美元的财政收入缺口。然而,在银行信贷倾斜、国内市场和私营经济发展乏力、市场就业情况不乐观的情况下,突尼斯政府这时候对国内企业和个人提税,无疑是增加他们的生存负担,引得社会抱怨连连。
近年,突尼斯的社会内未出现战争、或其他安全方面不稳定因素,反而社会内部的矛盾成为了影响社会安定的主要原因。
政治上,这些年凯斯·赛义德修宪、改制、对政府官僚系统来进行“清洗”和“重置”、打压反对派、社会媒体以及非政府组织,挑战了社会对原本制度设计的认知和信任,同时也冲击着社会的各方势力,以及绑定在这些规则和势力之下的群众基础。完成权力集中不是改动几部法律条文,或者一次行政或司法决定就能彻底改变的,它还需要社会的广泛接受。抛开西方民主自由价值观对赛义德的批判不谈,仅从事实层面上去讨论,近年反对赛义德总统的社会活动增加,凯斯·赛义德总统推进集权所带来的社会“阵痛”仍在持续。
在经济上,突尼斯经济脆弱,且问题相互影响。多年来受气候以及水资源的问题,农业发展很不稳定,且有所衰退;贸易逆差持续扩大,突尼斯政府在外部交易中“入不敷出”;债务多年来居高不下,赛义德还不愿意接受西方指导的改革以获得资金支持,失去西方国家的重大投资,迫于无奈以高利息撬动国内银行贷款,不仅持续增加财政压力,还挤压了私营经济获得贷款资金、扩大生产的空间,市场活力下降,财政收入增长乏力;与此同时,大量的工资支出、行业补贴和转移支付,使得政府有限的财政根本无余力顾及对基础设施建设以及公共服务的投入,经济发展前途无法提振,社会对公共设施及公共服务的期望得不到回应,社会政治信心将受损。
突尼斯经济问题很复杂,而政府为解决经济问题采取的操作往往效果不佳,甚至适得其反,进一步刺激部分社会群体的不积极的情绪,引发社会更多的不稳定。比如近年农业发展的外部环境恶劣,农业生产所带来的成本提高的情况下,突尼斯政府选择优先保证社会购买力、防止社会问题,而限制部分食品价格持续上涨,牺牲农民本身的利益,引发农民不满和抗议、甚至逐步放弃从事农业,进一步加深其国内的粮食危机和物价上涨。
再比如在财政问题上,突尼斯政府虽然已经着手“开源节流”,减少工资支出和补贴,会引发相关利益群体的“反冲击”,而且在政府和国央企垄断大部分资源和补贴、私营企业和市场得不到发展的情况下,增加企业和个人税收,无疑意味着政府向社会“吸血”,企业和普通民众不堪重负,社会爆发动荡的可能极大的提升。




